从 Google 年收入 1 亿美元发展到 1800 亿美元的掌舵者,到《Genesi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ope, and the Human Spirit》的作者,Eric Schmidt 的身份转变本身就是一个引人深思的故事。作为一位横跨技术与人文的思想家,他对 AI 发展的思考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刻得多。
在这场长达两小时的深度对话中,Schmidt 不仅分享了他与 Google 创始人 Larry Page 和 Sergey Brin 的创业往事,更坦诚地探讨了 AI 可能给人类文明带来的根本性挑战。”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时刻”,他说,”我们第一次将面对一个在智力上可能与我们匹敌的对手。”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作为少数几位同时经历了个人电脑革命、互联网革命和 AI 革命的科技领袖,Schmidt 对技术发展始终保持着独特的洞察力。从 18 岁年轻人应该学习什么,到大型科技公司如何保持创新,从远程办公的利弊到 AI 对就业的影响,他的观点既有技术专家的专业性,也蕴含着对人性的深刻理解。
在当前 AI 发展引发广泛争议的背景下,这场对话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理性思考框架。Schmidt 既不是技术乌托邦的鼓吹者,也不是末日论的传播者。在他看来,AI 带来的最大挑战不是可能的危险,而是我们能否足够快地理解并驾驭这项技术,让它真正服务于人类的福祉。
这既是一场关于技术的对话,也是一次关于人类未来的深度思考。在科技创新与人性尊严的天平上,在效率至上与伦理底线的权衡中,Schmidt 的思考为整个行业提供了一个值得深思的新视角。
施密特的核心观点包括:
- 人工智能的重要性:艾瑞克·施密特强调了人工智能(AI)时代的到来是历史性的,它将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智力挑战。
- 培养批判性思维:施密特认为,培养分析和批判性思维能力至关重要,这涉及到区分推销手段和自我审视,以及核实信息的真实性。
- 社交媒体的影响:施密特讨论了社交媒体对年轻一代的影响,特别是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响,以及算法如何加剧这些问题。
- AI 时代的公司文化:公司文化通常由创始人设定,并且在公司发展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施密特强调了以产品成功为核心的技术文化的重要性。
- AI 与工作的未来:施密特认为,尽管 AI 将改变许多工作,但整体上工作机会会增加,教育将变得更加重要。
- 个人原则与生活改善:施密特强调了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沟通和诚实守信的重要性,以及对机会说“可以”的生活哲学。
以下是本期播客内容的完整翻译,我们作了不改变原意的删减。由于篇幅较长,翻译分为上、下两部分,本篇为下半部分。
新型智能体的出现会以深远的方式影响各个方面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五年后的情况会是怎样的?您的公司又会如何发展呢?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们来谈谈 AI。在未来的五年内,会有哪些进展呢?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它将来会变得更聪明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人工智能将会变得更加智能,但在这个领域会有多少公司呢?是五家、五千家,还是五万家?五万家公司?会出现多少大型企业?会有新公司诞生吗?这些公司会从事哪些领域?我之前已经分享过我的观点:最终,你和我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智能助理,它们将博学多才,异常聪明,帮助我们处理信息过载。 那么,谁将负责创造这些 AI 助理呢?我们来做个预测。它们将运行在什么样的硬件上?网络速度会有多快?将这些预测记录下来,然后讨论如何实现。
在我们这个行业,令人兴奋的是,我经历过个人电脑或互联网兴起时的情形,它们创造了全新的局面,犹如新的湖泊、新的海洋,无论使用什么比喻。现在,有人可能会问,那是否就像加密货币?并不是这样。加密货币并不是这种平台,它尚未改变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人们并不会整天用加密代币代替货币。加密货币属于一个专业化的市场。虽然它重要且有趣,但它不是一个变革性的横向市场。
新型智能体的出现会以深远的方式影响各个方面,因为它涉及一切。它不仅影响了你作为生产者、明星或叙述者的角色,也影响了我作为管理者的角色。最终,它会帮助人们在股市中获利,许多人正在研究这一点。技术以如此多样的创新方式存在。
以你的公司为例,无论其规模大小,关键在于如何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来加速现有业务。例如,就你的情况而言,我认为你拥有英国最成功的节目。那么,如何利用人工智能让它更加成功呢?你可以通过 AI 来优化节目的传播、构建叙述、总结要点、提出新见解、提供建议、增加趣味性,甚至是创造竞赛。你可以在多种方面应用 AI。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是一个政治家,谢天谢地,我不是,但是理解我的选区,我会告诉计算机编写一个程序,深入分析我所在选区居民的关注点,然后生成一个带有我个人数字签名的视频发给他们。我并不是在假装,而是在视频中解释我是如何对建设做出重要贡献的。尽管听起来可能有些疯狂,但这是可以实现的。虽然目前政治家们尚未广泛应用这一技术,但他们很快会意识到它的潜力。因为,最终,政治家的目标是与人们建立联系,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通过手机与他们关心的内容进行互动。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当 ChatGPT 首次上线后,迅速扩展到 1 亿用户时,许多报道指出,Google 的创始人匆忙回到公司,称 Google 处于危机状态,并引发了一些恐慌。对此我有两个疑问:首先,这是真的吗?其次,Google 为什么没有抢先推出类似 ChatGPT 的产品呢?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谷歌曾被问为何没有推出像 Facebook 那样的产品,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谷歌的答复是他们忙于其他各项事务。谷歌部分服务的用户数量已达到 80 亿至 100 亿,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就。如此成绩实属不易,我对此倍感自豪,同时也为他们现在的工作感到骄傲。
在我看来,谷歌一直致力于技术革新,而 OpenAI 的团队则发现了一项名为 RLHF(通过人类反馈进行强化学习)的技术。OpenAI 在研发 GPT-3 时采用了一种新颖的方法,通过引入人类反馈进行改进。RLHF 的关键在于借助人类反馈指导系统的发展,这是一个真正的突破。我常和 OpenAI 的朋友开玩笑说,他们偶然间发现了这项技术的巨大潜力,并且对其优越性能感到惊讶。
这一发现是我们始料未及的,OpenAI 的山姆和米拉等人尽管尚未完全理解其优越性,但还是简单地应用了该技术,并在开发 GPT-4 时取得了巨大成功和意外惊喜。RLHF 本来是一个附带的想法,但这个故事很精彩,因为它展示了即便是优秀的创始人,也未必完全理解他们创造的事物有多么强大。
如今,OpenAI 推出的 GPT-4.0 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模型。此外,还有 Gemini 1.5,这在某些领域甚至表现得更为优越,尤其是在多模态能力方面表现突出。其他参与者还包括由 Facebook 等公司推出的大语言模型 LLaMA,以及由 GPT-3 的其中一位发明者和其他人创立的创业公司 Anthropic。这家公司在成立时就宣称自己关注公共利益,担心未来某个不良 CEO 会因追逐利润而忽视全球福祉。
在开发过程中,Anthropic 的团队意识到了他们工作的重要性,并准确预测了其影响,事实证明他们的预见是正确的。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如果史蒂夫·乔布斯还在苹果公司,你认为苹果会被列入那个名单吗?你觉得这家公司会有何不同之处?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Tim 在管理 Steve 的遗产方面做得非常出色。有趣的是,继任者通常不如创始人优秀。然而,由于 Tim 与 Steve 共事了很长时间,并已深深融入这种文化,他成功地继续保持了 Steve 对用户的关注和在应用程序等领域的高安全标准。他们仍然维持着较为封闭的企业文化。我认为,即使 Steve 意外去世,这一切依然得以保留。Steve 曾是我的好朋友。他非常坚定地相信封闭系统,主张拥有和控制所有的知识产权。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进行了许多争论,因为我持不同看法,但我对此心怀敬意。我不认为他们会改变这种做法。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他们现在发生变化了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认为苹果仍然基本上是一个垂直整合的单一公司,而这个行业的其他企业大多更加开放。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认为,尤其是在最近 iPhone 16 发布后,大家都存在一种期待:如果乔布斯还在,苹果会不会采取一些大胆的举措?回顾蒂姆·库克的任期,他在维持公司运营方面表现出色,并坚持了乔布斯的原则。不过,大胆而成功的举措是否很多呢?很多人提到 AirPods,这是一款不错的产品。但我认为,在 AI 领域,人们想知道乔布斯是否能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史蒂夫异常聪明,与埃隆齐名是个天才。大约在 15 年前,他去世前我们曾紧密合作过。他对 MP4 格式在市场上比 MOV 格式更受欢迎非常不满,也很生气。我告诉他,可能是因为苹果采取了封闭策略,导致 QuickTime 没有被广泛应用,但他不同意。他坚持认为我们的团队和产品都是最优秀的,这也是他的核心信念之一。
他是个艺术家。我们曾经讨论过,是想成为像雪佛兰这样的品牌,还是像保时捷这样的品牌?是想成为通用汽车,还是宝马?他的回答是,我想成为宝马。那段时间,苹果的利润率是其他 PC 公司的两倍。我告诉史蒂夫,你已经赚了这么多利润,不需要积累过多资金,这些都是股东的财富。他回应说,我们的盈利模式、价值和品牌定位已经达到了奢侈品牌的标准。这就是他的思维方式。那么,AI 将如何改变这一切呢?现在,苹果的每一个决定可能都会受到 AI 的启发,但始终保持着独特的美感。这是他最大的能力和留下的影响。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认为,Siri 曾经预示了 AI 未来的某种发展方向,展现了当时的雄心壮志。我们一直使用 Siri,大多数人可能会同意,它基本上没什么用,除非是用来解决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然而,这个周末,当我和女友的家人在一起时,我们使用了一台语音激活的设备。它几乎立刻解决了我提出的复杂问题,并能立即将其翻译为法语和葡萄牙语。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欢迎来到 Siri 的替代者。不过,说起来,Steve 能更快解决这个问题吗?我不太确定。但显然,Apple 首先需要做的是用 AI 替换 Siri,同时仍保留 Siri 的名称。
快速失败非常重要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们公司目前正在大规模招聘,对于招聘过程中最重要的原则,我们一直在反复探讨。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偶尔会犯错,但也有做对的时候。作为一名企业家,在招聘方面我需要了解哪些内容?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创业公司本质上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它们没有历史背景,也没有既定地位,还要面对许多竞争者,并且时间十分急迫。因此,在创业公司中,你需要优先考虑智慧和快速反应,而非经验和稳定性。 在用人方面,你需要勇于尝试。创业公司往往充满年轻人,部分原因在于年轻人没有长期高管常有的包袱。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愿意冒险。
过去,一家公司的成功与否常常可以通过创始人的年龄来预测。在 20 到 30 岁之间,公司成功率会非常高。创业公司灵活多变,敢于尝试新事物,并能迅速放弃过时的想法。而大公司则常常被错误的信念所束缚,直到失去所有机会后才改变思路。回顾过去,会发现所有的迹象其实早已显现——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交流,没有人关心他们的产品,但他们仍然坚持。
因此,如果你是大公司的 CEO,必须找到衡量创新的方法,以避免浪费时间。比尔·盖茨曾提到一个观念,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快速失败。作为微软的创始人,他希望所有事情快速发生,并迅速调整方向,这是他的理论。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你同意这个理论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快速失败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能帮助我们更快地学习和改进。 在谷歌,我们遵循由拉里和谢尔盖制定的“70-20-10”规则:70%的精力放在核心业务上,20%专注于相关业务,10%则用于探索其他业务。核心业务是指搜索广告,而相关业务则包括云计算等尝试。剩下的 10%是用于发展一些新的创意。因此,谷歌创建了一个名为 Google X 的项目,其首个产品是 Google Brain,这是最早的机器学习架构之一,实际上比 DeepMind 还要早。Google Brain 为 AI 系统提供了支持。
十年来,这个小团队的努力为公司带来了数百亿美元的额外利润,这足以弥补许多失败的项目。之后,他们也提出了许多其他有趣的想法,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现,项目被取消,团队成员随后被重新分配。在硅谷,幸运的是,即便在一个不太成功的想法上投入了数年,项目被取消后所获得的经验仍能为你带来新的机会。我打趣道,最好的首席财务官(CFO)是曾经历过破产的,因为这样的 CFO 再也不会让公司走向破产。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在关于文化的讨论中,作为像谷歌这样的大公司,其内部必然会形成多种小文化。我一直将谷歌的 TGIF(Thank God It’s Friday)事件视作一个警示案例进行研究。这是谷歌特有的每周全体会议,员工可以向高管询问他们想知道的任何问题。据相关报道,由于效率问题,这种会议最终被修改或取消。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事情比看上去要复杂得多。Larry 和 Sergey 创办了一个名为 TGIF 的活动,我自然也参与其中,我们玩得非常愉快。活动中充满了幽默和轻松的氛围。有一个著名的例子是销售副总裁 Omid,他经常保守地预测收入,预测值总是低于实际结果。于是我们拿来一个沙袋,让他站在上面进行业绩汇报。这只是一些有趣而幽默的小插曲。我们知道,还有小品表演等等。
不过,当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时,就没办法再维持那种亲密感和私密性了。后来,出现了信息泄露。有一次,我不记得具体内容了,在一次正在进行的演讲中,有人实时把信息泄露给了记者。于是有人上台宣布我们必须暂停。我认为那一刻标志着公司开始变得过于庞大。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可能会有误解,但这是一些 Google 员工告诉我的:Google 的裁员并不频繁,那里并没有真正的裁员文化。我猜这部分是因为公司非常成功,以至于不需要做出像我们今天在许多公司中看到的那些艰难决定。
我联想到 Elon 管理 Twitter 的方式。据说当他接手 Twitter 时,来到顶楼,基本上说,愿意努力工作并认同这些价值观的人请留下,其他人则被解雇。这种极端的裁员文化以及员工某种程度上的激进主义让我好奇,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真实的成分。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在 Google,我们曾有一种观点:与其解雇员工,不如一开始就不雇佣他们,这样要简单得多。 因此,在我任职期间,唯一的一次裁员是在 2000 年互联网泡沫后,我们在销售团队中裁掉了 200 人。我记得那次非常痛苦,因为这是我们的首次裁员。我们当时的立场是,不应该轻易裁员。
当时有一种观点认为,每六到九个月应裁掉表现最差的 5%的员工。这种做法的问题在于,假设这 5%的员工能被准确识别。此外,即使是表现较差的员工,也对公司有贡献和价值,所以我们对员工持有更积极的态度,员工对此文化也十分认可。当然,我们还提供了优厚的薪酬和福利。我认为这些文化问题最终得到了妥善解决。不过,在某段时间内,由于公司氛围较为自由,出现了许多与公司业务无关的内部派系。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这是什么意思?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他们在战争、和平、政治等话题上保持中立立场。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在公司环境中,分配主义者可以视作员工布告栏的角色。我记得有人发现大约有 10 万个这样的布告栏,公司最终决定清理这些。因为公司与大学不同,实际上有各种法律规定限制在公共平台上可讨论的话题。大多数美国员工倾向支持民主党,尽管我自己也是民主党人,但我努力保障少数共和党员工的权利,因为他们也有成为员工的权利。
所以,在公司内部需要谨慎选择适合讨论的话题。”觉醒主义”可以视为对工作场合中合适讨论话题的意识。我认为我们应该专注于公司的业务目标;而在下班后,大家可以去酒吧交流。我坚信言论自由,但在公司内部,我们应致力于公司的使命和目标。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听说最近一两年,有人早上在外面抗议,却只为了免费早餐。到了午餐时间,他们又返回楼里享用午餐。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据我所知,那些已经得到解决。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也听说这个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因为问题已经通过非常坚决的方法解决。这意味着这一问题已被视为妥善解决。你如何看待竞争呢?对于每一个正在构建产品的人,我们应该在多大程度上重视竞争对手?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强烈建议不要将精力集中于竞争,而是专注于打造无与伦比的产品。你可能会问,如何在不关注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呢?实际上,研究竞争对手是在浪费时间。尝试用创新的方法解决问题,以令客户满意的方式实现目标。在管理谷歌时,我们很少关注竞争对手的动向。我们投入大量时间思考的是,在当前的形势下我们能做些什么,怎样才能保持领先。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拉里引入了 OKRs 原则,即目标与关键成果。拉里每个季度都会记录所有指标。他非常严格,认为只要达到设定目标的 70%,就是不错的。之后,我们会根据表现超过或低于 70%来进行评分。这种方法虽然严格,但非常有效。在大型公司中,必须通过测量来推动工作,否则即使每个人表面上表现良好,实际上未必产生实质影响。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们作为创始人,应该自己撰写商业计划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Google 曾经制定过一个由一位名叫 Salar 的人负责的商业计划。我是在几年后看到这个计划,发现它实际上是相当准确的。我告诉 Salar,这可能是我们公司唯一一个即便在事后回顾时仍然符合实际的商业计划。因此,我倾向于采用这种策略,这也是我在斯坦福教授的内容:试图预测五年后的世界形态,并确定在一年内需要采取的行动,然后付诸实际行动。
如果你能够明确方向,清楚地设定一年内要实现的目标,并将其视为强制性目标而非简单的期望,那么你就会成功。至少在消费类业务中,有一个普遍原则,如果你拥有 1000 万或 1 亿的用户,就能创造大量的收入。因此,如果有任何没有收入但拥有 1 亿用户的业务,我可以通过广告、赞助和捐赠等方式实现盈利。专注于用户,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Google 的口号是:专注于用户,其他一切自然而然会顺利发展。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谢尔盖和拉里,你与他们共事了大约二十年。请问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坦率地说,他们的智商确实比其他人高。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真的?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以 Sergey 为例,他的父亲是一位杰出的俄罗斯数学家,母亲也有很强的技术背景。他的家人都极具技术天赋,而他本人也是一位聪明的数学家。Larry 的性格虽然与 Sergey 不同,但在某些方面也颇为相似。有一次,我们当时在 Larry 的办公室中,在白板上列出我们计划要做的事情。Larry 说,我们需要做这个和那个。我回应道,部分同意他的看法。
我们列出了一长串清单,而此时,Sergey 正在外面打排球。他穿着排球短裤和 T 恤衫,满身大汗地跑进来,瞥了一眼我们的清单,说:“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建议。”接着,他提出了五个非常正确的建议。于是我们擦掉了白板上的内容,采用了他的想法,而后他又回去打排球了。这方案最终成为了公司的战略。所以一次又一次地,他们的聪明才智与我未曾看到的潜力,我认为正是推动公司发展的力量。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你能教这个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不知道……我认为你可以教别人如何倾听,但我觉得我们大多数人常常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总是对新事物的发生感到惊讶。就像我刚刚告诉你的,我在人工智能领域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但依然惊讶于其发展的速度。
当前我最喜欢的产品是 Notebook LM。这是一个来自 Google DeepMind 的实验产品,主要基于 Gemini 后端开发。经过高质量文本的训练,它的表现非常出色。你可以这样使用它,比如说,我会写些东西。由于我写得不太好,我会请 Gemini 帮我把它改写得更优美些。接着,我会将这个文本放入 Notebook LM 中,然后它会模拟一场男女之间的采访对话。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人物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娱乐。我会将这个作品播放给观众,然后等待,看是否有人能够察觉到这些“人”并不是真人。效果非常好,以至于几乎没有人能发现。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这就是大家广泛谈论的大事件。你现在可以开始收听这段对话,它模拟了一个播客风格的交流,由一位男声和一位女声进行分析并提出新观点。你可以直接点击播放。我们将在周四再次上线。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对我而言,Notebook LM 是我今年的 Chat GPT 时刻。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作为一名正在创办媒体公司的播客主持人,我也感到相当困惑。我们的办公室正在建设中,占地面积达 25,000 平方英尺,设有多个工作室。在这个疫情刚开始改变世界的时期,我们致力于制作音视频内容,而内容制作的成本相比过去大幅降低。我正在探索如何以媒体所有者的身份参与其中。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首先,在现实生活中,你正在经历一个从稀缺到普及的转变。你从一个稀缺的状态走向富足。因此,理解我生活的世界的方法之一就是通过规模化的方法来理解。信息技术带来了丰富,而这种丰富使得新的策略成为可能。对你而言,这一点显而易见。
作为一位享有盛名的播客主持人,你邀请过许多有趣的嘉宾。现在,你可以轻松地创建一个虚拟的播客节目来进一步评论你和你的嘉宾。这样做实际上扩大了你的影响力,增强了你的才华和魅力,而不会取代它们。这些节目会非常有趣,并对内容进行总结等等。它们扩展了你的影响力。
回到我的核心论点,人工智能将使每个人的生产力提高一倍甚至更多。对你来说,这意味着你将拥有更多的播客。在我的例子中,我可能会写一些东西,然后让系统来回应,然后告诉我和 Gemma 去稍微扩展一下内容,这样系统就会添加更多信息。我觉得我可以在 30 秒内完成这一切,这有多强大?
在你的情况下,你可以选择一次比较长的采访,请系统对其进行注释和深化,然后将这些信息输入到虚拟播客中,看看会有什么结果。这样,你将吸引到一整群新的观众,也许他们会先爱上这些节目,但这一切都是由你开始的。这正是这里的关键理念。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担心的是,全球范围内的 RSS 订阅服务可能会上传数十亿个播客,这将逐渐削弱我现有的竞争优势。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许多人曾经相信这种说法,但我认为证据表明事实并非如此。当我开始在谷歌工作时,有一种观念认为名人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众市场的长尾现象,即不同领域的专家将会崭露头角。因为最终,每个人的声音都能被听见。我们通常以民主和自由的视角来看待这一问题。
然而,实际发生的情况是,互联网让最优秀的人脱颖而出,并赚得更多。一个原本只是在地方上有名的人,可能会成为全国甚至全球的知名人物。全球市场规模巨大,充满了资金和参与者。因此,作为一名名人,你是在全球范围内竞争,需要尽可能多的支持来保持自己的地位。如果你能有效利用这些 AI 技术,你将变得更有名,而不是失去声望。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在《创世纪》一书中,我与许多人进行了大量关于人工智能的对话。当我阅读你的书并观看你关于这一话题的一系列采访时,有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一句特别让我记住,是来自你的书《创世纪》第五页:“我们认为,人工智能的出现是一个关于人类生存的问题。”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是的,我们认为确实如此。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这为何是一个关乎人类生存的问题?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AI 发展迅速,我从未见过如此快速的进展,因为背后有着大量资金和人力的支持,以及其巨大的影响和需求。当 AI 系统真正开始运行在我们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时会发生什么?当 AI 开始做出决策时又会如何?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有一辆由 AI 控制的汽车,而你遇到紧急情况,如有人即将生产,但车辆却无法手动操作,因为系统是为整体优化而非个体紧急情况设计的。这说明人类面临着不同效率形式之间的取舍,包括紧急情况与系统效率间的矛盾。可以想象 Google 的工程师们能够设计出一个理想的城市,在每条街道上完美运行的自动驾驶汽车,但这样的系统不会在重大问题上允许例外情况。
这是一个简单而为大众所理解的例子,表明这些系统在体现人类价值观上是多么重要。我们必须明确其含义,例如应对虚假信息的挑战。民主依然是治理和生活的最有效方式,有许多例子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人愿意生活在本质上专制的独裁政权中。因此,我们需要研究如何防止虚假信息破坏合适的政治典范。
另一个例子涉及青少年的心理发展和成长。我不希望他们总是处于抑郁状态。有大量证据显示,自 2015 年左右社交媒体算法从线性推送转变为目标推送后,人们的政治视野变得狭窄,更重要的是,这导致了抑郁和焦虑的增加。所有研究表明,如果将时间点定在那个时候,人们成年后对生活、行为及机会的满意度下降,最佳的解释是算法的改变。要记住,这些系统不仅仅是内容的集合,它们通过算法来决定人类的结果。我们必须对此加以管理。
我们在各种情况下都提到可以选择算法的发展方向。这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我们能否跟随这一发展并进行控制。可以举出很多例子,说明 AI 系统能更有效地完成一些事情,但代价是什么呢?
我还需提到关于所谓人工通用智能(AGI)的讨论。媒体和许多人在讨论 AGI 可能在某一天实现。他们认为,这种情形可能在五到十年内出现,突然有一台计算能力达到人类水平的计算机出现。但这不太可能是发展的路径,更可能的是,创新会在各个领域掀起浪潮。 例如,心理学家、作家的工作变得更好,如同在 ChatGPT 中看到的那样。更好的科学家,即 AI 科学家,可以与真实科学家合作,来加速 AI 科学的发展。人们相信这一切都会到来,但必须在人类的掌控之下。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你认为会是那样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确实参与了这件事,部分原因是我和其他人一直在努力让政府理解我们的观点。在我长达 50 年的职业生涯中,这种情况实属罕见。我们从未请求政府的帮助,因为科技行业通常认为,寻求政府介入会带来复杂和麻烦。然而,在这个特殊情况下,发明该项技术的专家一致认为,为这项技术设定规范和边界是必要的,以防止潜在的危害。
最明显的例子包括诸如“如何自杀”以及“告诉我一些可能危害他人的方法”这样的问题。如今,这个行业的一部分已经形成了一个被称为信任与安全小组的社区。他们的工作是在这些系统被使用之前进行测试,确保规避潜在的危险。如此一来,系统就不会对那些危险的问题作出回应。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当你仔细思考时,会发现自己在科技行业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从你从事的工作来看,你描述的这项技术似乎是历史上最具变革性且潜在危险性的一种。有人可能会将其与原子弹相提并论,但有些人认为它的影响可能更大,因为它具备智能性和自主性。在某些时候,你一定会想到未来,而这些想法可能并不十分乐观。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是的,让我们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曾说,考虑未来五年。在五年内,我们将见证这些大模型经过两到三次的重大突破。它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能力扩展,并没有迹象表明这种扩展趋势已停止。尽管最终可能会停滞,但目前尚未到那一步。每次如此突破看起来都像是能力的倍增,甚至可达三到四倍。因此,如果这些系统的能力提升 50 倍甚至 100 倍,将会是一个重大事件,因为届时它们具备的物理和数学计算能力是惊人的。从 OpenAI 及其他相关发展中可以看出这一趋势。
那么,风险在哪里呢?最明显的是网络攻击。有证据表明,未公开的原始模型能够实施所谓的零日攻击,其水平可能与人类不相上下甚至更高。零日攻击是指在软件开发者尚未意识到漏洞时被利用的攻击,可以发现新漏洞。它们的手段相对简单:由于是计算机,能不断尝试。它们无需休息或饮食,只需不停运作。因此,网络安全已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之一。
另一个领域是生物学。制造病毒的门槛虽相对较高,但其潜在风险不可忽视。可以想象制造出非常危险的病毒。作为一个研究此问题的委员会成员,我参与了防范此类情况的工作。我还提到过错误信息的传播。
此外,战争的新形式可能是另一个值得关注的负面影响,尽管结果仍需观察。我曾广泛撰写关于战争变化的文章。传统战争方式通常是士兵持枪对峙,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壕沟战。在今天的乌克兰战争中,可以看到乌克兰人在英勇抵抗俄罗斯的侵略,这似乎体现了传统的“人对人”战争刻板印象。
然而,在无人机的时代,制造新型机器人的最快方法就是制造无人机。人们可以坐在办公大楼的指挥中心,通过网络操作,甚至一边喝咖啡一边进行攻击。这改变了战争的逻辑,对双方都是如此。没有人能完全理解战争将如何演变,但现在在俄罗斯和乌克兰战争中,已经可以看到新战争形式的出现。双方都大量使用无人机,坦克已经不再有效,一架价值 5,000 美元的无人机可以摧毁一辆价值 500 万美元的坦克。这就是所谓的成本效率。因此,现在人们正致力于寻找一种方法,让一架无人机摧毁另一架无人机。这种现象最终将在世界的战争和冲突中占据主导地位。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你提到了某种存在,我认为人们往往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这意味着,有一种与规则模型不同的模型,其力量可能远超我们每天在电脑上使用的模型。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了解这些算法的运作原理非常重要。通过复杂的训练过程,这些算法能够处理并学习所有的信息。目前我们相信,几乎已经学习了所有可用的书面文字。尽管并不是没有其他文本存在,但我们在学习人类撰写的大部分内容方面表现非常出色。
大量的信息被存储在大型计算机中,而这些计算机并不是普通的计算机,它们是拥有巨大内存和超凡规模的超级计算机。此外,有一家名为 Nvidia 的公司生产这些芯片,并在这一技术革命中发挥关键作用,使其成为全球最有价值的公司之一,这对 Jensen 及其团队而言是个好消息。
在模型训练时,重要的结果是生成一个初始模型。整个过程通常需要连续六个月全天候进行,不断优化以接近一个称为损失函数的目标数值。当达到某个数值时,他们会认为”已经足够好”。接下来需要确定模型具备哪些知识。为此,他们准备了一系列测试,其中一些不良信息会被立即屏蔽。对我来说,最引人入胜的问题是,五年内,这些系统可能会习得我们未曾预料的知识。那么,如何测试这些我们不知晓的知识呢?
行业内的通常做法是,由专家来评估模型的知识和能力。例如,给模型一张网站的图片,让它自动生成对应的代码,这些结果往往出乎意料。这种现象被称为“涌现行为”。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这种感觉令人又害怕又兴奋。目前,各个系统运行良好,政府运作也非常顺利。目前,这些信任与安全小组正在英国工作。一年前,首届信任与安全会议圆满召开,政府在这一领域表现出色。组建的团队是英国最优秀的团体之一。现在,这些活动已经扩展到全球范围,下一次会议将于二月初在法国举行。我期待同样出色的成果。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你认为我们有必要进行保护吗?我指的是,你提到过这一点。你觉得我们需要用枪支、坦克和其他机械设备来保护这些原始模型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曾在国防部长办公室工作过一段时间。在 Google,你可以将 20%的时间用于其他项目。因此,为了更好地理解美国军方,我选择了为国防部长工作。我们曾参观过一座钚工厂。由于钚极其危险且需要绝对保密,这个设施建在一个更深的基地内。进入时,你需要先穿过武装检查,然后经过一系列常规程序,最终进入安全保护更为严密的区域。
换句话说,你是否认为我所提到的计算机会有如此高的重要性和风险,以至于需要独立的数据中心和警卫来保护,尽管这些警卫可能是自动化的计算机?这些计算机如此独特,必须像保护核弹和相关程序一样严密。
另一种可能性是认为这项技术会广泛传播,多个地方可能都会存在。如果只有少数几个机构或国家掌握,政府会找到威慑和防扩散的方法。例如,假设中国有几个,美国有几个,英国也有一个。当然,美国和英国之间可能会有协作,其他地方也可能有几个,这种情况是可控的。另一方面,如果这种技术最终容易复制,广泛传播,并被恐怖组织等团体获取,那就面临一个非常严重的扩散问题,目前还没有解决。这仍然是推测。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人们经常问我一个问题,随着智能技术的革新,我们是否还能有工作机会?无论是从事驾驶职业的人,例如在特斯拉宣布推出无人驾驶出租车之后,还是会计师、律师及其他各种职业,乃至播客主持人,我们还能继续拥有我们的工作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这个问题已经被讨论了 200 年。在英国早期历史上,卢德运动就是一个例子。每当新技术出现时,总有人对此心存恐惧。确实,卢德分子曾发起骚乱,破坏织布机等设备。但我们总能克服这些挑战。所以,我认为未来许多工作岗位会发生变动,但整体上的工作机会是会增加的, 理由如下:
全球范围内,尤其是发达国家,正面临人口问题,出生率不足是一个普遍现象。此外,还有大量老年人需要照顾,而年轻人必须提高生产力。提高生产力的最好方法之一是为年轻人提供更多工具。无论是让技工从手动机械转向数控机床,还是在更现代化的环境中让知识工作者完成更多目标,我们都需要提高他们的生产力。
看看亚洲的制造业中心,过去他们依赖廉价劳动力,但这种劳动力已不再便宜。于是,他们开始引入机器人生产线。在中国,日本和韩国,这些地方的制造业主要依靠机器人运作,因为不理想的人口结构和高昂的劳动力成本。未来的趋势不是就业机会减少,而是存在技能不匹配的问题,因此教育显得尤为重要。
哪些工作会消失呢?自动化正在取代那些危险、有害或过于单调的工作。 比如,安保人员的工作可能会被自动化,因为长时间保持警觉对人类来说很困难,而自动化系统可以胜任这一点。这些工作的消失或许会对从业者的收入来源造成影响,但他们需要寻找其他的工作机会。
在媒体和好莱坞,人们担心 AI 会取代工作,但证据显示情况相反:明星依然能赚到钱,制片人同样盈利,影片仍能发行。利用合成背景降低拍摄成本,无需搭建场景或是进行合成化妆,确实可能导致场景搭建和化妆岗位消失。从业者需转向建筑或个人护理领域。顺便提一下,在美国,甚至其他地方,高质量工艺人才严重短缺。这些人始终有工作,只是地点可能不在洛杉矶,而工作性质也会有所变化。
人类的核心特质将永远存在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需要与人工智能技术进行交互吗?是否需要在大脑中植入神经连接?你提到未来可能会有两类人:一类能更多地与人工智能结合,另一类则不能。如果这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你认为这种情况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认为 Neuralink 的构想更加大胆,因为它涉及直接与大脑相连。相信我,除非真的有必要,否则没人愿意在自己的头脑上打洞。我猜你也有类似的想法。总体来看,你可能难以体会到这些技术将多么深刻地融入我们的生活,因为它们将带来更大的便利。
想想生活中那些不便,诸如修理东西、打电话、处理各类事务。有了 AI 系统,这一切将变得极为顺畅。早晨醒来时,你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轻松愉快地开始新的一天,因为电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每个人都会如此。那么,你的职业将如何变化呢?正如我们所说,无论计算机多么先进,人们始终关心他人。
再举个例子,想象一下一级方程式赛车,有人类参与的比赛,还有机器人驾驶的比赛。会有人去看机器人比赛吗?我不这么认为,因为那里缺乏人类成就感和戏剧性。在举行伦敦马拉松时,他们会让机器人和人一起比赛吗?当然不会,对吧?虽然机器人可以跑得比人快,但那有什么乐趣呢?真正有趣的是见证人类的成就。
因此,那些认为没有工作,人们会因此无所谓的观点,忽略了我们作为人类对彼此的关心。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你对我也会有具体的看法。我们天生擅长揣摩对方的想法,观察表情和行为等等,我们都能描述这些,对吗?而当我们看到机器人时,反应常常是,唉,又是个机器人,真无趣。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OpenAI 的联合创始人 Sam Altman 为什么要参与像 WorldCoin 这样的普遍基本收入(UBI)项目呢?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事实上,WorldCoin 并不是实现全民基本收入的方法。在科技界,流行着一种观点,即我们所做的事情将会带来极大的富裕,未来多数人将无需工作,而工作机会将集中于少数行业。从而每个人都可以像百万富翁一样享受生活,获得幸福感。对此,我完全不赞同。
我认为这种设想存在误解。这些全民基本收入的理念基于一种错误的观念,即人类不会按照实际行为方式行事。因此,我对此持批判态度。我相信,作为人类,我们会以某种方式发展,例如通过自动化简化许多律师的技术工作,使法律职业变得更简单。但这是否意味着会减少律师的数量呢?实际上不会。现有律师会制定更多法律,增加其复杂性。
系统不会因此变得简单,人类在应用这一原则时反倒显得更加复杂。我们存在一种称为互惠利他主义的特性,这是我们的一部分,但我们也有不那么好的一面。这些特性不会因为人工智能的发展而消失。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当我思考人工智能时,我常常想到一个简单的类比:假设 Stephen Bartlett 的智商是 100,而人工智能的智商是 1000,你希望 Stephen 去做什么?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即便拥有极高智力的 AI,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做出错误判断。请记住,AI 系统并不具备人类的价值观,除非经过人为设置。我更愿意与你讨论涉及道德或人类判断的问题,尽管面对高度智能的 AI,我仍然愿意征求它的意见,例如询问历史问题或以往的解决方案。但在我看来,人类的核心特质,如道德、判断、信仰和魅力将永远存在。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这是否可能意味着人类的终结?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要消灭全人类的方式远比你想象的困难得多。我与研究生物攻击的人讨论后得知,仅靠一场可怕的大流行病还不足以消灭人类。在那样的情况下,痛苦可能会极其巨大。回顾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20 世纪 30 年代乌克兰的大饥荒以及纳粹的暴行,这些都是极为痛苦的经历。但作为人类,我们顽强地幸存下来,并将继续生存下去。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在想,这是否意味着人类无法预见未来。因为我听说你提到,人工智能将成为交流的中介,它们之间能够相互沟通,而我们人类却无法理解它们的语言。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对此有一个具体的建议。有些地方,人类应该拥有控制权。我一直在思考哪些地方是这样。我给你举个例子,有一种情况叫做递归自我改进,系统会变得越来越智能,不断学习更多内容。在某个时候,如果你不知道它在学什么,就应该将其断开连接。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但是,我们不能把它们拔掉,对吧?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当然可以。这有一个电源插头,还有一个断路器。请断开断路器。另一个例子是,有一个理论场景,系统强大到相比之前的模型,它能更快速地生成新模型。这是另一种干预点。在这些情况下,如果代理实际上是具有记忆的大语言模型,你可以开始将它们互相连接。你可以说,这个模型执行某个任务,然后传递给下一个模型,以此类推。你就能构建出一个非常强大的决策系统。
我们相信,今年和明年这种情况会出现。很多团队正在进行这样的工作。它们将很快实现。现在的代理使用英语进行交流。你可以看到它们之间在沟通。它们虽然不是人类,但它们用英语交流。当然,不一定是英语,只要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即可。这是一个思想实验:假设某个代理说,它有一个更好的想法,它将用一种自己创造的、只有其他代理能理解的语言进行交流。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断开电源。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我对 AI 最大的担忧在于其潜在的不受控发展和应用。随着 AI 技术的快速进步,特别是在生成式 AI 和大型语言模型领域,确保这些技术在开发和部署过程中遵循安全和伦理标准至关重要。可能出现的风险包括错误信息的传播、隐私泄露、人类偏见的延续以及对就业市场的潜在影响。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真正的担忧与你所想的不同。真正让我忧虑的是,我们无法足够迅速地采用这些技术来解决影响每个人的问题。从日常生活来看,人们需要的是安全、医疗和孩子们的优质教育,而我们应该为此努力奋斗很长时间。为什么不利用人工智能来改善人们的生活呢?我们还有许多其他令人兴奋的可能性。
例如,为什么不能有一个 AI 教师,与现有教师合作,根据孩子的语言和文化背景进行辅导,尽可能提升孩子的智力?或者,一个医生或助手,能够帮助人类医生掌握所有可能的最佳治疗方案,并根据当前情况、库存状态、国家和保险情况,为病人提供最佳的治疗方法呢?
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解决方案。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这些变化呢?如果我们能在全球范围内仅仅解决教育和医疗问题,人类的潜力将得到巨大的提升,这种改变将是彻底的。虽然这不会解决我们常抱怨的各种问题,比如名人丑闻、行为不端、冲突甚至战争,但会在全球建立一个公平的知识与机会的基础。这是多年来的梦想。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在疫情期间,我一直倡导一个大胆而罕见的观点,即公司和 CEO 们需要对工作方式明确自己的信念。现在,这个观点已不再那么特殊了,因为许多公司开始重新评估他们的远程办公政策。经常有人批评我主张大家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工作。为此,我的公司并不实行远程办公,我们在附近的办公楼里一起工作。我这样做是因为我重视社区感、参与度和协调性。
在这个比以往更加孤独且断联的世界中,工作不应只是执行任务。尤其对于那些年轻且没有家庭的人而言,让他们独自在伦敦或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工作,是在剥夺他们一些我认为很重要的东西。虽然这观点一度罕见,但随着科技巨头们调整疫情期间的政策,情况已经开始改变。现在,很多公司要求员工每周至少有几天回办公室工作。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因此,我希望人们能够在办公室工作。虽然不一定需要在同一个办公室,但我倾向于他们在办公室办公。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好处。对于二十多岁的人来说,我自己年轻时作为高管,几乎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非常幸运能够在办公室里获得经验。这些经验多是通过在茶水间闲聊、参加会议以及走廊交流中获得的。如果当时我在家办公,这些经验可能就无法获得,而这些经验对于我后来的晋升起到了关键作用。
所以,二十多岁的人应该去办公室,因为这就是获得晋升的途径之一。 相应地,大多数确实希望在家工作的人,主要是由于通勤和家庭方面的实际需求,这些都是现实问题。我们在这些观点上有分歧,是因为数据并不支持我们的看法。数据显示,当允许在家工作时,生产力实际上略有提高。因此,尽管你我都希望公司员工能聚在一起,但证据并未能支持我们的观点。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哦,真的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这绝对是真的。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为什么 Facebook 和其他公司,以及 Snapchat 这样的企业,正在收回他们的远程工作政策呢?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大多数公司正在采用各种混合办公模式,比如每周在办公室工作两到三天。我相信,对于那些在公共安全或政府部门工作的人来说,他们可能会感到惊讶,甚至会想:“天啊,他们居然不是每天都在办公室工作。”但我要告诉你,至少在已经研究过的行业中,有证据表明,允许居家办公的灵活性能够提高生产力。虽然我个人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但必须强调,科学证据确实存在。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在你这个年纪时,你希望得到但没有得到的建议是什么?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最重要的事情可能就是继续相信自己,再次下注,掷出骰子。随着年龄增长,你会意识到,许多机会曾摆在你面前,却没有被把握住。为什么呢?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或者不知道从何下手。人生可以看作是不断出现在你面前的机会,而这些机会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很幸运,因为有些人拒绝了这些机会,我才得以接到电话,在 Google 与 Larry 和 Sergey 一起工作。
这改变了我的人生,而这一切也离不开运气和时机。当时我有个朋友在董事会中,我非常感激他。他告诉我:“你知道吗?有一件事你做对了。”我问是什么,他回答:“你说了‘可以’。”所以你的生活哲学应该是对机会说“可以”。没错,这可能会很痛苦,可能会很困难,也可能需要处理家务,甚至可能需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坐上飞机去实现它吧。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在个人方面,我和其他人一样经历过一系列的个人问题和悲剧。在商业方面,也有一些时刻。虽然我们在 Google 对某个行业具备一定的掌控力,但执行效果不佳。社交媒体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当 Facebook 成立时,我们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系统,叫做 Orkut。然而,我们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色,却无故错失了这一机会。我对此感到遗憾,并愿意承担责任。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在我们的播客中,有一个传统的结束环节:上一位嘉宾会提出一个问题留给下一位,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问题会问给谁。留给你的问题是: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有哪些不可妥协的原则可以显著改善你的生活?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我努力保持沟通,并确保大家诚实守信。每天我们都会听到各种想法,有些是正确的,有些是错误的。我要尽力让我们尽可能了解真相。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埃里克,非常感谢你。我感到非常荣幸。你的著作在许多重要方面塑造了我的思维。我认为你的新书《Genesis》是我读过的关于人工智能主题的最佳书籍,因为你对这些主题的处理详尽而深入。人们有时倾向于简单化地看待这项技术的利弊,而你的作品,包括写作和视频,都采取了既公正又富有见解的方法。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感谢大家……让我们一起感谢基辛格博士……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周,病床上完成了这本书的最后一章……这显示了他对这本书的重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他希望为未来 50 年奠定基础……在他漫长的一生中目睹了世间的善恶后,他希望确保我们的社会能够继续取得良好的进步。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他有话想说吗?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他的每个回答都需要五分钟。
史蒂文·巴特利(Steven Bartlett)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谢谢你,Eric。
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
谢谢你。